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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惨的结局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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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蒲英和兰英两个姐妹,生活在粵北貧穷的山區,连南少数民族,她们的生活极其贫苦,日子过得如同在烈火上烧一般痛苦。
  
  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地方,将会上演一个怎样的故事?
  
  蒲英三岁丧父,四岁母亲带她改嫁俞家,五岁生下一个妹妹,七岁母亲去世,八岁继父娶了继母,生下两个弟弟,一个妹妹。所以蒲英算是父母“双全”,两个弟弟两个妹妹。自从母亲去世,家里所有的活计都归她干,有了继母,日子过得更是痛苦,挨打,挨骂。
  
  天还只有一些蒙蒙亮,蒲英就陡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了。翻身坐起来,她来不及去回忆梦中的境况,慌忙地看向窗外,天还是黑的,鸡鸣已经叫了,天!蒲英又起晚了,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!她慌忙下了床,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阵寒意从脚底向上冲,忍不住就连打了几个寒战。摸黑穿着衣裳,她悄悄的,轻手轻脚的,别吵醒了同床的妹妹,别吵醒了隔房的妈妈爸爸,别吵醒了那未满周岁的小弟弟……穿好了衣服,手脚已经冻得冰冰冷。天,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呢?望望窗外,淅沥的雨声依旧没有停。天,这绵绵细雨又要下到哪一天才为止?回过头来,她下意识的看看同床的大妹,那孩子正熟睡着,大概是被太薄了,她不胜寒瑟的蜷着身子,蒲英俯下身去,轻轻的把自己的棉被加在她的身上。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惊动,那孩子已经惊觉似的翻了个身,呓语般的叫了一声:
  
  “姐姐!”“嘘!”她低语,用手指轻按在大妹的唇上,抚慰的说:“睡吧,兰英,还早呢!到该起床的时候我会来叫你!睡吧!好好睡。”兰英翻了个身,轻轻从床上坐起来,嘴里喃喃的说:“我要起来帮你。”
  
  蒲英心中一阵怛恻,才十岁呢!十岁只是个小小孩,小小孩的世界里不该有负担,小小孩的世界里只有璀璨的星光和五彩缤纷的花束……童年是人生最美丽的时光!
  
  “不,你在睡吧,到时候我叫你!”蒲英温柔的说。
  
  仔细看,蒲英这才发现兰英面颊上有着瘀紫的青痕,她没有问,她知道这是后娘打的,只是用手抚摸着兰英的伤痕,于是,兰英泪汪汪的把面颊埋进她的怀里,抽泣着低唤:“姐姐!姐姐!”一时间,她搂紧了妹妹的头,只是想哭。可是,她不敢哭,也不能哭。就这样,已经惹恼了母亲,原来她一直在窗口望着她们!“唿啦”一声,她拉开窗子,一声怒吼:
  
  “你们在装死呀?你们?蒲英!你捣什么鬼?一天到晚扮演被晚娘虐待的角色,现在还要来教坏妹妹!难道我对不起你了吗!你就会装神弄鬼了……”
  
  小兰英吓得在蒲英怀里发抖,挣扎着从她怀中抬起头来,她发青的小脸上挤出了笑容:
  
  “妈,姐姐只是抱着我玩!”她笑着说,那么小,已经精于撒谎和掩饰了。“玩!”母亲的火气更大了。“你们姐妹俩倒有时间玩!我一天从早忙到晚,给你们做下女,做老妈子,侍候你们这些少爷小姐!你们命好,你们命大,生来的小姐命!我呢?是生来的奴才命……玩!你们成天在院子里玩!我呢?烧饭、洗衣、擦桌子、扫地、抱孩子……我怎么这样倒霉!什么人不好嫁,要嫁到你们俞家来,我是前八百辈子欠下的债,这辈子来还的吗?要还到什么时候为止?真应该把你卖掉……”母亲的“抱怨”,是一打开话匣子就不会停的,像一卷可以轮放的录音机,周而复始,周而复始,永远放不完。蒲英只好抛开了兰英,赶快逃进厨房里,去淘米煮饭,而身后,母亲那尖锐的嗓子,还一直在响着,昨天整晚,似乎这嗓音就没有停过。可怜的小兰英!可伶的小兰英!她出世才两岁就失去了生母,难怪她常仰着小脸问她:
  
  “姐姐,我们亲生的妈妈是什么样子?”
  
  “她是个非常美丽非常温柔的女人。”蒲英会回答。
  
  “我知道,”兰英不住的点头。“你就像她!姐姐,你也是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!”她怔了。每听到兰英这样说,她就怔了。是的,自己长得像母亲。可是,在记忆中,母亲是那样细致,那样温存,那样体贴!自己怎么能取母亲的地位而代之!怎能照顾好弟弟妹妹?轻叹了一声,蒲英惊觉了过来,不能再想心事了,不能再发呆了,今天已经起得太晚,如果工作做不完,又要挨打了。
  
  走进了厨房,第一步工作是淘米煮稀饭,把饭锅放在小火上煨着。乘煮饭的时间,她再赶快去拿了脏衣服的篮子,坐到后院的水喉下搓洗着。一家七口,每天竟会换下这么多的脏衣服,她拚命搓,拚命洗,要快!要快!过一会儿弟弟妹妹醒了,她还要帮他们穿衣服?肥皂泡在盆子里膨胀,在盆子里挤压,在盆子里破裂,冰冷的水刺痛了她的皮肤。后院的水龙头虽在墙边,那窄窄的屋檐仍然挡不住风雨,雨水飘了过来,打湿了她的头发,也打湿了她的面颊……她望着那盆脏衣服,手在机械化的搓揉,脑子里却像万马奔腾的想着。“生命是喜悦,生命是爱,生命是光明,生命是希望…”,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生命会这样痛苦?她搓着那些衣服,用力的搓,死命的搓,手在冷水中浸久了,不再觉得冷,只是热辣辣的刺痛。屋檐上有一滴雨珠,滑落下来,跌进她的衣领里。同时,两滴泪珠也正轻悄的跌落进洗衣盆里。
  
  “俞蒲英,你必须相信,不论你的出生多么苦,不论你的环境多么恶劣,生命一定是有意义的!你必须要做好你的事情!”蒲英的声音激动,眼光热烈,满脸都绽放着光彩:“我才十五岁,我的生命才开始萌芽,将来,它会开花,会结果,那时,我就会发现生命的价值!”她又开始惆怅起来,“是吗?是吗?将来有一天,她会远离这些苦难,她会发现生命的价值,而庆幸自己活着!会吗?会吗?”她挺直了背脊,看着那些肥皂泡泡,一时间,她觉得那些白色的泡沫好美,好迷人,那样轻飘飘的荡漾在水面上,反射着一些彩色的光华。她不自禁的用手捞着那些泡泡,水泡浮在她的掌心中,她出神的看着它们,凝视着它们在她的手心里一个个的破灭、消失。生命不是肥皂泡,生命是实在的,美好的,她才起步,有一大段的人生等着她去走,去体验,去享受……。她陷进一份美妙的憧憬中了。
  
  “蒲英!”一声厉声的吼叫,吼走了她所有的梦和幻想,她惊跳起来,扑鼻的焦味告诉她,她已经闯了祸了。她冲进厨房里,母亲正站在那儿,蓬着头发,铁青着脸,怀里抱着未满周岁的小弟弟。母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,声音尖厉得像两支互挫的钢锯。“你看你做的好事!”她大叫着:“一大锅饭呢!你在干些什么?”蒲英冲到炉边,本能的就抓住锅柄,把那锅已烧焦的稀饭抢救下来。她忘了那锅柄早已断了,顿时间,一阵烧灼的痛楚尖锐的刺进了她的手指,她轻呼了一声,慌忙把锅摔下来,于是,锅倾跌了,半锅烧焦的稀饭扑进火炉里,引发出一阵“嗤”的响声,火灭了,稀饭溢得满炉台,满地都是。
  
  “你故意的!”母亲尖叫,冲过来,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耳朵,开始死命的拉扯。“你故意的!你这个死丫头!你这个坏良心的死人!你故意的!”
  
  “不是,妈,不是!”她叫着,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,她的脑袋被拉扯得歪了过去。“对不起,妈,对不起,我没注意,不是故意的……”“还说不是故意的!你找死!”母亲扬起手来,顺手就挥来一记耳光,蒲英一个踉跄,直冲到炉台边,那锅稀饭再一次倾跌过去,整锅都倾倒了。
  
  母亲手里的小弟弟被惊吓了,开始嚎哭起来,全家都惊动了,弟妹们一个个钻进厨房,父亲的脸也出现了。
  
  “怎么回事?”父亲沉着声音问,因为没睡够而发着火。“一大清早就这样惊天动地的干什么?”
  
  “你瞧瞧!你瞧瞧!”母亲指着那锅稀饭,气得浑身发抖:“这是你的宝贝女儿做的!她烧焦了饭,还故意把它泼掉!看看你的宝贝女儿!你做工给她吃喝住,她是怎样来报答你!你看看!你看看!”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”蒲英噙着满眼睛的泪,勉强的解释。“绝不是故意的!”她开始抽泣。
  
  “哭什么哭?”父亲恼怒的叫:“一清早,你要触我的霉头是不是?你在干些什么?为什么烧不好一锅饭?”
  
  “我……我……我在洗衣服……”碧菡用袖子擦着眼泪,不能哭,不能哭,父亲最忌讳早上有人哭,他说这样一天都会倒霉。不能哭,不能哭……可是,眼泪怎么那么多呢?
  
  “洗衣服?!”母亲三步两步的走进后院里,顿时又是一阵哇哇大叫:“天哪,她要败家呢!衣服一件也没洗好,她倒掉了整包的肥皂粉!……”完了!准是那些肥皂泡泡害人,她一定不知不觉的用了过多的肥皂粉。母亲折回到厨房里来,脸色更青了,眼睛瞪得更大了,她直逼向她。“你在洗衣服?”她压低声音,一个字一个字的问:“你在洗什么衣服?”举起手来,她又来拧她的耳朵,蒲英本能的往旁边一闪,母亲没抓住她,却正好一脚踩在地上的稀饭里,稀饭粘而滑,她手里又抱着个孩子,一时站不牢,就连人带孩子跌了下去。一阵砰砰碰碰的巨响,碗橱带翻了,碗盘砸碎了,孩子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。
  
  蒲英的脸色吓得雪白,她慌忙扶起了母亲,抱起地上的小弟弟。父亲三脚两步的抢了过来,一把抱走了孩子,母亲站直身子,呼天抢地般的哭叫了起来。
  
  “她推我!她故意推我!她这个婊子养的小杂种!她想要害死我们母子呢!哎唷,我不要活了!我不要活了!她推我!她连我都敢推了!哎唷……”
  
  蒲英睁大了眼睛,声音发着抖:
  
  “我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”她嗫嚅着,喘息着:“我真的没有……”父亲把小弟弟放在床上,那孩子并没受伤,却因惊吓而大哭不停。父亲大跨步的走了过来,在蒲英还没弄清楚他要干什么之前,她已经挨了一下重重的耳光,这一下重击使她耳中嗡嗡作响,脑子里顿时混沌一片。她想呼叫,却叫不出来,因为第二下,第三下,第四下……无数的打击已雨点般落在她的头上、脸上,和身上。她头昏目眩,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,只感到撕裂般的疼痛,疼痛,疼痛……然后,她听到一声凄惨的呼叫:“爸爸!请你不要打姐姐!请你不要打姐姐!”
  
  是兰英!那孩子冲了过来,哭着用手紧抱住蒲英,用她小小的身子,紧遮在蒲英的前面,哭泣着喊:
  
  “不要再打了!不要再打了!不要再打了!”
  
  父亲的手软了,打不下去了,他废然的垂下手来,望着这对幼年丧母的异父姐妹。跺了一下脚,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:“孽债!”他说:“真是孽债!”
  
  兰英瘦小的身子颤抖着,她那枯瘦的手腕仍然然紧攀在蒲英的身上。父亲再跺了一下脚铺,厉声喝道:
  
  “蒲英!你把那些衣服洗完!再去把小弟的尿布洗了!而且,罚你今天一天不许吃饭!”
  
  父亲掉头走开了。蒲英退到院子里,坐下来,她又开始洗那些衣服。兰英跟了过来,搬了一个小板凳,她坐在姐姐的身边。
  
  “姐,我来帮你!”说着便撸起袖子。“不!不要!要不母亲又要打你了,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吃饭吧!”兰英摇摇头,“快去,不要让姐姐生气!”蒲英说着要推她去。
  
  兰英轻轻攥住蒲英的手腕,“姐,我是爸爸的亲生女儿,妈不敢把我怎么样,可是你就不同了。姐姐,你还是快逃吧!否则…”兰英的泪水簌簌落下,一脸的凄苦,一脸的迷茫。
  
  蒲英一脸的孤苦和无助,无奈的摇摇头,“你不懂。这是我的家,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,它虽然不是最好的家,但对我而言,也是一个庇护所,我离开它,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?况且外面的世界又会怎样呢?”
  
  兰英激动的说:“可是你如果不跑,他们很可能就把你卖了!”
  
  “这就是命把吧!”兰英还要说什么,却被蒲英拦住了,“快去吃饭吧!”
  
  兰英去吃饭了,蒲英还在使紧的搓着,她知道被卖掉是什么,也就是被卖到外地给人家做生孩子的工具。母亲说过很多次,每次都鉴于兰英对爸爸的死缠烂磨,才逃过一劫。
  
 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着,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。
  
  这天后妈打完麻将才跨进院子,就和一个奔跑着的小女儿撞了个满怀,那孩子只在她身上一扶,就在她的白大衣上留下了两个小手印。后妈慌忙让向一边,这才发现另有个小女孩在追着前面那个,两个孩子满院奔跑,叫着,嚷着,只一会儿,前面的就被后面的追上了,两人开始纠缠在一块儿,你抓我的头发,我扯你的衣服,滚倒在满院的积水中,扭打成了一团。顿时怒气攻心,狂奔了过来,不由分说的对着地上的孩子一阵乱踢,一面扬着声音嚷:“蒲英!蒲英!你在做什么鬼?叫你给她们洗澡!你又死到哪里去了?”蒲英出现了,她总算出现了,急急的从屋里奔出来,她一面跑一面解释:“水还没有烧热,我正在洗菜……”
  
  蒲英一件单薄的衬衫,一条短短的裙子,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,她甚至连件毛衣都没有穿!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,面颊上有着明显的青紫色的伤痕,她的手在滴着水,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叶子。后妈三步并两步走上前,“啪!”一声清脆的耳光,打在她的脸上,顿时一片火红。
  
  揪起她的耳朵,破口大骂,“你这小婊子,生来的讨债鬼,你妈那臭婊子生你个小犊子……”听到这样的话,不止是刺耳,简直是刺心,她含着泪,五脏六腑都绞扭成了一团,绞得她浑身抽搐而疼痛,绞得她满头的冷汗。但是,她不敢说什么,她只能默默的忍受着,她恨极了,她就用牙齿猛咬自己的嘴唇,咬得嘴唇流血。可是,流血也无补于事。
  
  夏天里的第二件霉运,是母亲又怀孕了。母亲一发现怀孕之后,就开始骂天骂地骂祖宗骂神灵,骂丈夫骂命运骂未出世的“讨债鬼”,不管她怎么骂,蒲英应该是负不了责任的。但,她却严重的受到了池鱼之灾,母亲除了骂人之外,对所有的家务,开始全面性的罢工,于是,从买菜、烧饭、洗衣、打扫,以至于抱孩子、换尿布、给弟妹们洗澡,全成了碧菡一个人的工作。这年的夏天特别热,动一动就满身大汗,每日工作下来,碧菡就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像折断了般的疼痛,躺在床上,她每晚都像死去般的脱力。可是,第二天一清早,她又必须振作起来,开始一天新的工作。
  
  这年夏天的第三件噩运,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,她不敢说,不敢告诉任何人。但,夜里,她常被腹内绞扭撕扯般的疼痛所痛醒,咬着牙,她强忍着那分痛楚,一直忍到冷汗湿透了枕头。有几次,她痛得浑身抖颤,而把兰英惊醒。蒲英用手抚摸着她,摸到她那被冷汗所濡湿的头发和抽搐成一团的身子时,那孩子就吓得发抖了。她颤巍巍的问:“姐姐,你怎么了?”蒲英会强抑着疼痛,故作轻松的说:“哦,没什么,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。”
  
  兰英毕竟只是个孩子,她用手安慰的拍了拍姐姐,就翻个身子,又朦朦胧胧的睡去了。蒲英继续和她的疼痛挣扎,往往一直挣扎到天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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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惨的结局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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