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藏游记

我总是在离开一个地方以后，才会开始回忆。
很多人在离开另外一些人以后，开始学会珍惜。
大抵如此。

在没有去西藏之前，我无数次幻想自己站在布达拉宫美丽的广场，仰望蓝天，想象自己是一只不具名的小鸟，展开翅膀在布达拉宫顶盘旋，然后飞入云霄，我想象自己非常自由，不受禁锢的场地，是在西藏。

然而身在其中时，并不觉得可贵。
也感慨大自然的神圣，然而心情却不像此时。
看着在西藏任何一个角落留下的照片，会闭着眼睛，仿佛又置身于其中，看着辽阔的土地，闻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，头顶是永远不会散的凛冽的风，带来寒意，也带来凄冷的自由。

行走的人应该都是这样，走的时候是在走，没有意识，停留下来的瞬间用来感慨，然后再打包，离开。
在西藏某条山路，车上传来郑钧的歌声，回到拉萨，回到阔别已经许久的家……
拉萨并不是我的家，但是在那里可以感受到的自由，当我一个人时可以感受到宽广的自由，如同母亲的子宫一样，是我渴望回去并且用来躲避世事的所在。
哪里都是自由的，离开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群，我们就是自由的。

没有大都会的繁忙，没有高楼密林，没有汽车的尾气，没有我牵挂的人，没有牵挂我的人在此，这里是自由之地。
自由真是个空乏的词，没有定义，只凭想象，或者只是灵魂的短暂放逐。
每次离开我追逐物欲的城市，都如同放逐，心思太过密集总需要找个口子，什么也不想，在高山流水间想我们的哀伤。
我在纳木措边想我的前尘往事。远处是念青唐古拉山终年不化的雪山，在蓝天下千年如一日沉默，身下是纳木措神圣的湖水，在阳光雪山极强的阳光下泛着银光，湖面闪闪，四顾左右，只有雪山和湖水，像天神用双手小心翼翼安放到人间，在这里曾有多少人来此埋下他们的前尘往事？有多少人在此感叹，然后留一个神圣的烙印再次回到大都会？

我是这样渺小的人类，天空有飞舞的野鸽，路面上有形迹可疑的小昆虫，万物皆有灵，我的灵，真的不算甚么，我思念的，向往的，每个生物同样有。
在圣洁的地方，人只会查觉到自己的肮脏和卑微。
它们可以存在万世，而我兴许只会到来一趟，对它们而言，我应该被嘲笑。
它们被人顶礼膜拜，我走在人群，无人识我。

在阿刁所在的酒吧和她喝酒，这名头发蓬松手指细瘦弯曲永远穿着大大登山鞋的女子，是故知，几年的时间，我在工作，她在四处行走。
我时常希望她可以好好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，找个男人，可以疼爱她，管束她。
兴许对于我的很多朋友，他们也对我有着太多关于安宁的期望。
我穿着露脐装，提着白裙子的裙脚去找她，我去之前，她告诉我拉萨现可穿裙子，而在我到达的前天，气温陡降，我硬着头皮穿了裙子去见她，立志要让她羞愧至死。

我们在酒吧用奇大无比的杯子倒了两大杯啤酒，我拿了包芙蓉王，她拿了包红河，走到酒吧外面去，那里有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，晒得到太阳。我们大口大口喝啤酒，给对方点烟，说笑两句，或干脆沉默。
看着有行行色色的人经过，有藏民，有全副武装的驴子们，有个男的，巨牛X，穿短袖，短裤，在自来水龙头下接冷水洗脚，她看了看我的腰肢，说这人比我牛。

不是我不可以，是我脱了外套，里面实在只有一件肚兜，满大街的西藏人民都会被我吸引而来，何必？
阿刁这些年都过得并不好，她的头发从来不会做所谓的倒膜，脸上从来不会贴黄瓜，我看着她有着黑黑的眼圈，瘦瘦的身板，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儿。
可是她依然健谈，时不时蹦几句粗话出来。
晒着太阳喝着冰冻啤酒，人生没有比这个更惬意的事情了。
临走的时候，塞了两条红河给她，我想她需要这个多于所有情义绵绵的话。

荒唐带我去吃拉萨好吃的东西，不管在云南还是在拉萨，他始终扮演一个近乎于监护人的角色。对于这样的朋友，他们给我的宠爱太多，我总是不知道说什么。我的住，行，吃，是否会寂寞……有这样的朋友始终是人生最大幸事，神保佑他们。
我们深夜在客栈里喝茶聊天，我说话总是很快，并且立场总是他的反对面。从几年以前我们开始争，一直争到现在。他说他明明想反驳，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，算了，就败给我好了。我怎么肯站到你的一边去？难道我要告诉你，你死了你的家人确实只会难过一阵子，然后他们会学着遗忘，直到不记得。难道我要告诉你，你的爱人也只会为你哭一个月，哭一个月，然后每个人都会开始有新欢。难道我要告诉你，我也不会难过，只是我再踏上那些你曾经陪我走过的土地，会失声哭泣？

所有冰冷的现实，我们都清楚。
因为还要活下去，所以要伪装。

车在黎明行驶，从拉萨西边行驶往灵芝八一方向。
天未亮，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的山都是青黛色，右边的拉萨河也是黑灰色，有小小的波纹。
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来，气温仍是低，车窗内的玻璃有水雾，伸手在上面擦拭，画出一个个大大的字母。像某次离家出走至西塘时的场景，只是彼时心凄凄，如今却是一心雀跃。
八点钟，我们停下来，吃早餐。

那是个类似于家庭一样的餐厅，客厅几张木桌子都是围着铁皮火炉，男主人坐下来和我们聊天，女人脸色羞涩，去做饭，家中孩子跑来跑去给我们倒酥油茶，那个小女孩有着长长的辫子，红色略有些开裂的脸蛋，穿的衣服和此地所有的藏族孩子一样，厚重，且经久不换的样子一样。
内急，和同行的女伴去对面的小学借用厕所，居然还要登记。
厕所修在一个山坡上，排泄的东西通通在山坡下，只有几块木板做脚踏之处，中间是大大的木板空隙，排泄物由那里下去，可以看到底下的光景，所幸是冬天没有绿头苍蝇，否则我们估计都不敢蹲下去。
危危险险，如果踏空，真可怕。

有几个小学生和我们一起入厕，看着我们羞答答的笑。
我们解裤子比她们解裤子还来得大方利落。
出去就是一个操场，孩子们在那里踢足球，我们也过去踢了几脚，被孩子们围住，好心的告诉我们要怎么踢怎么踢，这个民族的人本性都豁达，不怎么提防生人，孩子们尤其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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〖西藏游记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