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多个乡村分配征收社会抚养费任务

　　在农村，"三提六统"和农业税相继取消后，社会抚养费便成为乡政府和村委会的主要经济来源。为了经营好这一"产业"，许多乡村下指标定任务，放水养鱼、欺上瞒下，出现了计划生育越计划越多、社会抚养费越收越乱的局面

　　刘占锁老人的家在河北省沙河市南汪村。然而，如今这个家因为无法交纳社会抚养费而变得不再完整。

　　5月19日，《法治周末》记者在南汪村见到了刘占锁，他告诉记者，继子刘士岭6年前计划外生育二胎，因家境贫困无法缴纳社会抚养费，村委会坚持不给孩子上户口。

　　5年后，孩子到了入学年龄，去年10月，刘士岭再一次哀求村干部给孩子上户口，但最终无果后服毒自杀。

　　杂乱破败的院落，低矮阴暗的房屋，明显看出刘占锁的家底单薄。

　　“两万元哪！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天文数字，分期缴也不行，少一分也不给上户口。”听到有人来访，刘士岭的母亲强撑着在炕上坐起来说，“去年9月赶上全国人口大普查，满以为能给孙子上了户口，可村干部还是要求最低缴纳两万元社会抚养费，我儿刘士岭生性懦弱，耳有残疾，一时想不开就走上了绝路。”

　　事发后，据当地媒体报道，村支部书记李金社曾说：“上户口和征收抚养费是两回事，村里没理由不给他开介绍信。村里知道他家困难，一直没去要社会抚养费。他曾找过村计生主任，计生主任给他讲了计划生育政策和抚养费征收标准，之后就没有再来过，听说服毒了。”

　　刘士岭自杀后，母亲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打击，一直卧病在床。刘士岭的妻子外出打工，留下78岁、体弱多病的刘金锁照顾老伴和小孙子。

　　那么，到底什么是社会抚养费？这笔费用如何征收？最终用在何处？以及作何用途？在国务院制定的《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》已经实施将近9年之际，地方政府又是如何执行这一规定的？初夏时节，《法治周末》记者深入河北南部的邢台和邯郸的几个县(市)进行了暗访。

　　"完不成就交公章"

　　记者在河北省临西县大刘庄采访时，一位卸任不久的村干部对《法治周末》记者说："乡里这么多年来一直按人头分配社会抚养费征收任务，要不以什么作为依据呢？大村多分，小村少分，最近刚刚更换了乡党委书记，听说5月1日后要改为乡里直接收，具体情况还不清楚。"

　　在与临西县相接壤的威县，一位曾经在该县枣园乡枣园村任职的计生小组长告诉记者，枣园村大约3000口人，计划生育管理分为8个小组。乡政府给村里下达征收任务，村委会再向各小组分配。据他掌握的情况，前几年是每半年征收5万至6万元，因为村委会常常对下层层加码，社会抚养费征收任务数额渐渐成为村里的机密。

　　《法治周末》记者通过多方做工作，终于联系上威县枣园乡的一位现任村支书郝某(化名)，他披露了枣园乡征收社会抚养费的运作流程。

　　郝书记说，乡政府、计生办每年召开两次会议下达征收任务，今年没有给枣园村和邵固村分配具体任务，因为这两个村子人口多，乡政府说，要根据最后全乡社会抚养费完成情况，差多少由他们兜底，其他村都是每半年两万元，分别于3月份和10月份各交一次。

　　"如果村里没有计划外生育，完不成任务怎么办？"

　　面对《法治周末》记者的提问，郝书记说："乡里不管那个，完不成任务交公章(免职)，你干不了有人干，所以有时候村干部得自己贴钱把任务完成，我们村曾经贴过钱，很多村都存在这种情况。不过没关系，每年都会增加计划外生育户，实在没有就动员村民去超生，总之赔掉的还能赚回来，况且任务之外多收部分全部归村里支配。"

　　为收取社会抚养费"放水养鱼"

　　据鸡泽县小寨镇赵庄村几位村民反映，邯郸市计划生育检查组决定5月10日对赵庄突击检查，5月9日晚上，赵庄村干部便得到消息，马上在大喇叭里通知："超生户、私生户、大肚子的注意了！明天市里来检查，能躲的躲，能藏的藏，早晨五点半以前必须离开，否则，被抓住了3万至5万元重罚。"同时镇里的包村干部和村干部分头负责，对有问题的生育户挨家挨户通知。

　　第二天，市检查组来到赵庄时，发现多数家庭院门紧锁，没锁门的家中只有老头老太太。不少村民对《法治周末》记者说，他们听到检查人员在街头谈话，说赵庄村锁门率达66%。镇领导担心检查组杀回马枪，中午派出多名干部到村南学校、路口守候，阻止村民接孩子回家。

　　郝书记说："遇有上级检查，县里会通知乡里，乡里再通知村里，我们马上通过村里大喇叭广播，还要派人逐户叮嘱，让手续不全的生育户转移。有时候检查的具体村和时间不确定，我们要连续紧张好几天，直到检查组离开本县。"

　　枣园村一位前计生组长拿出一张摁满红手印的纸说，这是枣园村接到上级要检查的通知后，让部分超生户签订的保证书，保证在检查期间不回家、不被查到，否则后果自负。

　　《法治周末》记者看到，这张纸上写着"12号早开始检查，共计15天"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30多个签名和红指印。

　　上述情况只是社会抚养费征收过程中一个常见的乱象。而收费不给任何票据也是各地普遍存在的问题。

　　鸡泽县小寨镇赵庄村村民赵某告诉《法治周末》记者，依当地风俗，孩子订婚早，一般在20岁就要结婚，晚了会被乡邻看不起，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。"我儿子未到法定年龄，给村干部交了800元，才让举办婚礼，一年后儿子生育第一胎，镇村干部即上门收取计划外生育社会抚养费，4年后生育第二胎，更是加倍处罚。我们家经济条件差，只交了部分现金，干部们像抄家一样拉走不少东西，交钱拉东西都不给开任何票据。"

　　另一位赵姓村民证实道："我们家也交了1万元社会抚养费，还被拉走不少物品，连张白条也没有。赵庄村都是这样，谁敢索要票据，干部们会说，按标准应当罚你更多，缴齐了给你开票。老百姓挣钱不容易，能少一分是一分，不敢再提票据的事。"

　　按照赵庄村民们的说法，这样一来，村民们对干部既承情又惧威，永远在干部手里有短处，什么时候镇、村领导缺钱花了，或需要完成任务了，就会下来收一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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